文 | 官春生
她活着,得有八十多了。弟弟曾说见过她,说她还记着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有六十多了,退休了。弟弟都病逝二十多年了,当初就忘了问问弟弟,在哪见到的她,她住在哪,去看看她。
她还记着我,我也还记着她。她是新来的老师,比别的老师都年轻,她上课讲普通话,别的老师都讲地方话,她讲课的嗓门很大,脑门的头发都在抖。她说话特别客气,说她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头次上课,请多关照。
国庆节放假,她约几个学生去解放阁,也约了我。她那时住解放阁附近,是住她妈家。去她妈家,见了她妈,我盯着看,她问我看啥?我说,老人真慈祥。她笑了,慈祥二字是她刚教的。登上解放阁,她跟我们讲,讲解放军攻打济南,死了好多人,护城河水都染红了。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她挨着我,像跟我一个人讲,声音很近、很轻。她平时跟我们一样讲当地话,上课才讲普通话。
文革开始后,学生不好好上课了。她上课的时候,有同学不坐凳子、坐桌上了,还敲得桌子满屋响,我也跟着上桌了、跟着起哄。哄闹中,她还在讲课,讲的啥听不见了,也没人听了。那段时间,她嗓子都哑了,哑了还讲,只能听见一点点声音。
自从上了桌起哄,我就不好意思见她,老躲着她,她好像对我也冷淡了许多。那天做课堂作业,我感觉她走过来了,偷偷瞥了一眼,她真的走过来了。她走到桌子边,站住了,站了一会儿,坐下了,坐到了我身旁。我没敢动,头更低了。她坐了一会,问我有问题吗?我指指那道题。她就给我讲,脸贴得很近。她问我懂了吗?我摇摇头,她又讲了一遍。那道题,其实我会做。
小学毕业了。毕业那天,我没跟她告别,拎起书包就跑,跟着同学跑,撒丫子地跑,跑出了校门。这一去,就再也没见到她。后来长大了,想找找她、看看她,可一直很犹豫。现在人老了,更懒得走动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心里还在想着她。
她那模样还记着,个头不高,短发、大眼,肤色黝黑,像个学生,穿得也整洁,蓝衣翻着白领,蓝裙扎着蓝衣,布鞋是黑色的、方口的,袜子是白色的。那是她头次上课的模样。
【壹点号 山东创作中心】
本文内容由壹点号作者发布,不代表齐鲁壹点立场。
找记者、求报道、求帮助,各大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壹点情报站”,全省600多位主流媒体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 我要报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