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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挖掘机No19. 阿吾的作品

编者按:

自四月起,本刊特邀横先生主持“文字挖掘机”专栏,旨在挖掘那些散落在人海深处的优秀诗人。限于《青春》纸刊版面有限,本栏目发表的所有作品,一律要求原创,并由杂志社支付稿酬。

欢迎您的支持和来稿,主持人横的联系方式:71044078@qq.com

推荐语: 阿吾是个对于事物,有个人观察,以及善于把控(自己情绪)的人。这以特质也许来自他的骨子。我指的是他文字里的那种天然的对于生命的悲悯感。这种气息能从他作品的每一个字和词的组合中被我们发现。他的写作, 是细腻敏感的写作。其套路不是直舒心怀。而是要把他所要写的藏起来。他这么做,是为了把他想说的,变成读者要去想的。再换句话,就是变成,让文字本身说话。在写作中把意图藏起来的真正原因,是为了让自己去看清楚想写的那个部分,是不是自己真的想表达的。或者是他自己在写作中想要藏起来的那个部分。因为有时候,我们的写作就是为了隐藏起一些我们不愿意让他人知晓的东西。这个时候,写作就变成了私密。写出来的东西就如同一组组由密码组成的东西。藏的意义在于,诱使自己去发现藏这一过程里的秘密,同时也是诱使读者去发现他内心被自己有意遮蔽的记忆(因为人为了保护自己经常会将不愉快的记忆刻意的遮蔽起来,以免不愉快或痛苦影响自己,一个属于心理学中的应激反应范畴),经历等等。因此在写作中藏是让某种东西在写的过程中发生其他(歧义。而歧义是文学的魅力所在的其中之一。亦可解读成,误读)。在看似日常(或在日常)的事物中,找到与自己情绪相匹配的(共通的)特质,并将它们有机的在写作里结合,也就是借物借事借势抒发。这就是所谓的情境相容。一个人的敏锐并非是马上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要很小心的讲述自己对这个事件的想法和感受。还是那句话, 好的写作不是马上对读者给出你的判断;而是给予你对这事情的犹豫和观察。让读者进入自己(作者)的世界的同时也让读者进入到他自己的世界。让读者做出自己或符合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判断。

—— 横

阿 吾 作 品

靠背椅

靠背椅

四条细腿

有靠背没有扶手

漆成黄颜色

日光灯一照

油亮油亮的

它是公家财产

使用属个人

白天

人坐在上面

看书写字

剪大拇指甲

剪小脚指甲

有时来了客人

两个靠背椅一拼

它成为桌子的部分

装菜的碗放在上面

装酒的杯子放在上面

气氛到了高潮

一只脚放在上面

晚上

一半是白天的情况

一半情况是

人脱下来的裤子衣服

摔在座板上

搭在靠背上

人打呼噜

它守夜

三个一样的杯子

你有三个一样的杯子

你原先有四个一样的杯子

你一次激动

你挥手打破了一个

现在三个一样的杯子

两个在桌子上

一个在你手里

手里的一个装着茶

茶是故乡茶

茶水半杯

茶叶沉在杯底

杯子中午擦过

杯口留一线茶垢

桌子上的两个

各有专门用途

一个用于喝酒

杯中常有酒味

你拿起喝酒的一个

此时无酒味

一个用于喝奶

奶由奶粉冲泡而成

你在桌子上写信

屡有奶气扑鼻

奶气正在扑鼻

下雨的时候她在哪里

你看窗外

你站在室内

窗外飘过一线一线

窗外有敲击的响声

正在下雨

这里属半干旱地带

这时是雨季

你有不平常的心情

你想到她

下雨的时候

她在哪里

是在雨中

不是在雨中

部分不在雨中

部分在雨中

她推开窗门

她一只手在雨中

左手在雨中

出 去

出去

改变一下我的头顶上空

现在我的头顶上空

是一根灯管

灯管挂在一个面下

此面有边界

我要出去

改变一下我的头顶上空

我出去了

现在我的头顶上空

什么也没有

没有什么挂在一个面下

云是漂浮着的

我望见这蓝色的眼前

我想到出来以前

这蓝色的部分在我的侧面

我透过所谓的窗

远视这蓝色

现在这蓝色不再在我的侧面

在我侧面的是建筑物

我还要出去

改变一下我的侧面

我能不能够出去呢

让我的侧面

和我的头顶上空

全部都是这蓝色的眼前

在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在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我现在一个人在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本不属于我一个人

它属于另一个人和我这个人

另一个人和他的女友出去了

现在是礼拜六下午

我现在一个人在一个房间

我随便地脱去了外衣

外衣已在床上

我又随便地脱去内衣

内衣已在床上

我开始光裸着上身

天气实在是热

我再随便地脱去了长裤子

长裤子已在地下

我开始穿着一条裤衩

白色,弹力很好

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我最后随便地脱去了裤衩

裤衩已在地下

我开始一丝不挂

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仅仅同自然条件相处

我最纯粹的时候

我最纯粹的时候

同许多事物在一起

彼此换着名字身份游戏

这些事物可能包括

天空、山峦、河流、大房子

天空是天空

蓝得不甚纯正

山峦是山峦

我钟情半山腰裸露的巨石

河流是河流

永远朝向东方流淌

大房子也是房子

小时候我藏在里面好害怕

而我不可能不是我

这是相对于它们而言的

我最纯粹的时候

感受到许多事物

它们通通在我身体里面运动

我也始终在它们里面行走

直到互相融为一体

我感受它们的存在

等同于我自己的存在

不知体内与体外为何物

比赛痛苦

六个面围成房间

两人与家具组成家庭

床据东方

桌霸西方

柜子俯视一切

鞋子仰面听命

门排斥气流

窗拒绝阳光

她扑在床头

你压在桌面

比赛痛苦

作为动物渡过一生

——与角马一起进行精神迁徙

作为动物渡过一生

我想此时的心态

已吃足了草料和肉类

那种感觉只能向动物述说

一个晚上一个人

作为动物渡过一生

两眼流出两种眼泪

一种属于迁徙的角马

一种属于它们的敌人

我已忘记了母亲

更不知父亲云云

只知道跟着马群

开始永无止境的迁徙

从草原到草原

群体给我安全

也给我无知

生命无非是个过程

死亡早已等在途中

我们一家都生在河边

——为吾儿摩西百日而作

孩子,这个傍晚

爸爸不能不想起你

一百天前

你出生在怀卡托河边

每当我想到这里

双眼像河流一样潮湿

你长大后会知道

我们一家都生在河边

爸爸的那条河叫长江

妈妈的那条河叫黄河

哥哥的那条河叫珠江

你的那条河就叫怀卡托

求神带领你

就像带领摩西

求神带领我们一家

就像带领每一条河流

孩子,有一天你会明白

我们一家为什么都生在河边

一生写一个情字

第一划

用食指蘸口水

写在小乳头上

第二划

用眼光分界线

竖在两性之间

第三划

吞咽青春的泪水

开始心的炼狱

第四划

人生的道路

表面上畅通无阻

第五划

为什么重头再来

因为敢于担当失败

第六划

抓住最后的机会

努力完成自我

第七划

独自回首往事

感叹丰富不够蹉跎

第八划、第九划

流连在月光下

复习伤感的情怀

第十划

内心平静似水

看儿女重写情字

第十一划

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此封笔

这两天看见人我就感到孤独

这两天看见人我就感到孤独

人越多,我越孤独

我越孤独,我感觉人越多

这两天看见飞鸟我就想到轻生

鸟飞得越高,我越想轻生

我越想轻生,我感觉鸟飞得越高

这两天看见大树我就全身寒冷

树越大,我越寒冷

我越寒冷,我感觉树越大

这两天看见床我就会逃跑

床越宽,我逃得越快

我逃得越快,我感觉床越宽

这两天看见电脑我就动情

电脑越恼,我越动情

我越动情,我感觉电脑越恼

这两天看见天我就开始头晕

天越晴,我头越晕

我头越晕,我感觉天越晴

两天之后,我看见自己就想打

看得越清楚,我打得越重

我打得越重,我感觉自己越清楚

向黑暗扔一块石头

向黑暗扔一块石头

我的双眼没有得到回应

只听见石头飞行的声音

以我目前的处境

石头最可能碰着一栋建筑

不是墙就是门或窗

也很可能碰着一个行人

他或她身体的任何部位

也很可能碰着一辆车

轿车、客车或救护车

很少的可能是碰着一棵树

夹竹桃或者法国梧桐

不可能碰着一江秋水

江上的鱼船或江岸的赤壁

不可能碰着一望无际的田野

金黄的稻谷或雪白的棉花

不可能碰着一只飞鸟

乌鸦或者喜鹊

它们本应是石头的归宿

今天变成了城市的命运

向黑暗扔一块石头

和向光明扔一块石头

效果竟然完全一样

我站在黑暗中

剩下石头奇怪的响声

此路不通

此路不通

写着这四个字的牌子

竖立在大路的右边

它是对汽车说的

也是对驾驶汽车的人说的

但不是单独对人说的

也不是对常见的动物说的

比如猫和狗

它们不太理会人为的那一套

现在我属于哪一种呢

如果我坚持同我的汽车守在一起

此路不通

如果我愿意放弃我的汽车

沿着一条双脚踩出来的小路

我可以在前进的方向上

越走越远

一直走到我内定的目的地

以及没有尽头的天边

辣椒奔跑在路上

辣椒奔跑在路上

一个落伍的诗人

用内心的独白

陪伴或多或少的余生

我爱吃辣椒

这是四川人的传统

饱满的激情

直到中年以后

整棵的辣椒

从它的树上跳下来

让火烧

让牙齿撕咬

碎片美味依然

顺食道滑行

来到胃里

庆祝第五次丰收

辣椒的粉末

浸泡在油中

发酵在水里

都是香味的选择

用我的鼻子和舌头

为辣椒写一首诗

开始于尖,结束于圆

消耗毕生的精力

在我的美术馆里

辣椒是永久的收藏

头朝上,尾朝下

瞬间的站立潇洒无比

有辣椒与我同行

我从来不畏惧孤独

它曾经给过我多少安慰

我的血液很清楚

绝情十五行

爱情从手开始,这是

我的宿命,一对行走的

情侣,充满中级趣味

我摸到她手的年龄

比我的手要年轻

意料之中的事情

让我失望之后惆怅

她摸到了什么

我一路都在猜测

有可能是温度

也有可能是湿度

爱情从脚结束,这是

我的幸运,两双球鞋的

印痕,不再一起出现

路上的杂草可是越长越好

为生命而跑

为生命而跑

这是一种境界

我只管跑

不管跑的动作

我不知道跑的结果

但不跑的结果将是死亡

生命的另一种状态

那也是一种境界

远处的军人

把枪口朝向我

我转身就跑

什么都没想

只想跑

离广场更远

回到大楼的房间

直到某一天

地动山摇

窗户被震开

门被震开

我再次为生命而跑

头脑一片空白

只有跑的姿态

下不完的楼梯

转不完的急弯

仿佛梦境在重演

我继续为生命而跑

远离一幢幢楼房

来到广场中央

回忆一生的苦难和荣光

走过中梁山隧道

走过中梁山隧道

慢慢医治我的愤怒和痛苦

我曾经乘车穿过这条隧道

两个方向都穿过过

我曾经开车穿过这条隧道

两个方向都穿过过

我曾经看见拾荒者、流浪者

精神不正常的人走过这条隧道

现在我放弃开车、乘车

漫无目的地走过这条隧道

久久不断的车流从我身旁流走

车上也会有人留意到我

我是拾荒者、我是流浪者

我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只有走过一条隧道

我内心的黑暗才会慢慢变亮

黄葛树

黄葛树

是一种什么树

我也说不清楚

只能请你到重庆市

巴南区鱼洞镇

新市街一号

那里有一棵树干巨大

树冠也巨大的老树

它曾经看着我长大

如今物是人非

只有它和门牌号码留在原处

如果在春天

它会朽木发新绿

如果在秋天

它的果实远远地香气四溢

去年我曾站在树下

看长江滚滚东流

初到深圳

一九九一年

十一月底

我初到深圳

住在福田

第二天清晨

在深南中路的

越华酒楼

一桌人喝早茶

我的邻座

是一位处长千金

在上菜之前

她问我喝过早茶吗

我说没有

她问我喝过上午茶吗

我说没有

她问我喝过下午茶吗

我说没有

她问我喝过晚茶吗

我说没有

当年像审问一样的对白

二十六年后

变得像一首诗

一个人的编年史:二零一三年

二零一三年

十一月十一日

我的父亲

在重庆的医院病逝

享年八十七岁

离世前昏迷三日

我哥和我守候床前

他去世前夜

我俩为他擦洗身体

包括他的私处

这让我看见了

他创造我肉体的阳具

此时

乌黑地蜷缩着

仅有两寸长

即使这样

我也对它充满崇拜

它永远是我个人的图腾

二零一七年的末日

我一直熬到

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

才动手写这首诗

以便符合传统

我一直把想说的话

熬到今年最后一天

才把它变成文字

以便符合现实

无论谁

在时间面前一样贫穷

我常常想

可能上帝就是时间

开始于仁慈

止于残忍

我并不满足及时行乐的哲学

上帝啊

我已经真心信奉你二十年

我相信你是世界的主宰

你无所不能

你是道路、真理和生命

可现实告诉我

及时行乐才是智慧的哲学

我也可以这样做

你让我并不满足

由此注定我悲伤的心

简历:阿吾。原名戴钢,1965年1月生于重庆,1982年初开始尝试现代诗写作,1986年在《诗刊》发表处女作,1987年首倡“不变形诗”并写出代表作《相声专场》。出版有诗集《足以安慰曾经的沧桑》《一个人的编年史》《相声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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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名称:《文字挖掘机No19. 阿吾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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