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香港电影的狂热影迷。

多年前和朋友一起做读书会的时候，我分享过一期《香港电影专题》，我还记得当年人山人海的样子。

这些年，纯正的香港电影越来越少，大多演变成了合拍片。

而当年港片的精髓，在如今的韩国和内地各类传承人中，成了两种极端。

有时候想，可惜了，香港电影。

有时候想，还好有，香港电影。

最近，有部港片火了，一举拿下16项香港电影金像奖提名。

因为分类为三级片，以至于内地很多观众都是通过网络看到的。

但并不影响它的出圈，我们确实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港片了。

今天聊聊它——

《正义回廊》

01

《正义回廊》改编自真实事件。

影片的开场是观众熟悉的警察办案。

某偏僻民宅，阴暗潮湿。

长官带着警员进入民宅，现场没有发现嫌疑人。

来到里面的房间，发现窗户被水泥封死了。

有种怪味，预示着不祥。

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藏着两颗人头。

接着是各种被肢解的尸块。

警察很快找到了作案工具，以及记录工具和流程的纸张。

恐怖的是，现场还发现了六百多个快餐盒。

你都不敢想象它们是否被安排了某种用途。

凶手很快抓到，是自己主动承认的。

也是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

凶手是两位死者的亲生儿子。

他叫张显宗。

更离奇的是，就在此前，张显宗还在电视上出镜了寻亲启事。

他说自己的父母不久前失踪，说是可能回趟内地，但之后就失联了。

可没过多久，真相很快就出现，张显宗被警察逮捕。

法院审判的时候，人们才了解到张显宗的身世。

他虽然出生在一个条件还不错的家庭，但是从小家人就只喜欢哥哥，不喜欢他。

他想打篮球，父母安排他学钢琴。

好不容易出国念书，又被外国的孩子欺负。

回到香港后，依旧延续着从小被家庭PUA的模式。

连自己的房子都在父母逼迫下过户给哥哥。

张显宗是有犯罪动机的。

但是，案件不可能这么简单。

因为还有另一位嫌疑人唐文奇。

唐文奇是张显宗在找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唐文奇满头大汗，身上散发着汗臭味。

所有求职者都躲在一边，只有张显宗不嫌弃他。

于是他们成了朋友，没事在一起吃吃喝喝。

张显宗喜欢唐文奇呆呆傻傻的。

而唐文奇向往张显宗会说英语，能讲很多大道理。

可是真正坐到审判席上，张显宗和唐文奇这对难兄难弟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证词。

张显宗的罪行基本没有异议，但是唐文奇究竟有没有犯罪，成了最大的疑团。

先是专家和医生对唐文奇的智商鉴定，说他低于正常人。

接着是姐姐说他从小就不辨是非，有人给个东西就是好朋友。

后来是前女友说他很笨，在她家门口宁可憋尿也不去厕所，最后直接尿裤子了。

观众从同情唐文奇，觉得这样的人一定是被张显宗诱导了。

可是唐文奇在接下来的一系列回答中，过于行云流水，以至于中间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警察的口吻，又让人觉得这一切太严丝合缝了。

如此完美的推脱，反而更加让人怀疑。

现场九位社会成员组成的陪审团，更是在每个线索出现后不断反转。

这起案件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02

比起《正义回廊》的案件真相，我更看重导演何爵天在影片中描绘的众生相。

开片的警察办案，更像是应付差事。

警员询问长官是否确认重要嫌疑物品，长官却说让他“看着办”。

这样的草率直接导致一个重要证物的缺失，很多人都没有接近过案件真相。

而在之后对唐文奇的审讯中，更是各种暴力手段，不给睡觉，用咖啡泡饭等等，完全没有法治社会的样子。

警局的高官只关心晚上的「海底捞」，用「陈家驹」打哈哈。

下属也是紧随风格，逢场作戏。

律师这边也是颇为讽刺。

张显宗的辩护律师仿佛是他的死对头，第一次见面就冷嘲热讽。

甚至在他已经了解案件还有蹊跷，可以努力为张显宗争取到更多权益的前提下，律师主动选择了「摆烂」。

他不仅在心里提前给张显宗定下结论，而且在接下来的辩护过程中中规中矩，仿佛在配合着一出戏的演完。

而另一边对打的律师，也是半斤八两。

明明都是出了名的大律师，却在法庭上有来有往，毫无对抗。

甚至中间休息的时候，还一起约饭，插科打诨，好像在为谁做个顺水人情。

媒体，在《正义回廊》中，更是不堪。

张显宗在媒体眼中只是一个热搜和话题点，他甚至都算不上一个「人」。

没有媒体关心他的动机，没有媒体关心他是不是和唐文奇合作谋杀。

媒体只关心这篇报道够不够「劲爆」，如果不够，就再加点进去。

所以当实习记者在审判结束后，对领导发问时：

其实我们为什么还要跟下去？

但是领导根本不在乎结局和真相，她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制作更多标题党出来。

领导的回答非常荒诞：

那你要工资吗？

问题与答案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没人在乎。

让人寒心的不只是这些精英阶层，还有九人组成的陪审团。

他们来自不同年龄、不同阶层、不同认知。

有凡事求稳的老年人，有非常激进的年轻人，有从商多年的生意人，还有不闻世事的老师......

当讨论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的不同认知决定了当下的选择与判断。

于是对于审判的推进，就成为了他们各自人生经历的某种投射，甚至是儿戏般的「凭直觉」。

如果这是一场剧本杀，一切还有情可原。

可当下他们的决定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这就显得颇为讽刺了。

更荒谬的是，陪审团接收到的信息，分别来自于：草率的警察、不称职的律师、不明是非的媒体等等至少三轮加工过的信息。

陪审团的出发点可能都是「错误」的，又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03

我想起一件事。

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库迪咖啡，我去买的时候，听到很多顾客说库迪是瑞幸家开的，味道应该可以。

然后我就问他们，从哪里知道的，他们说是抖音看的。

于是我就上抖音搜索库迪咖啡，很多带货的博主在视频中的确说了，库迪是瑞幸旗下的品牌。

但其实，库迪和瑞幸是完全独立的两家公司，归属上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很少有人关注真实结果，大家只是看到很多带货博主这么说，就相信了。

我觉得这种现象就像是《正义回廊》中的陪审团。

他们被太多所谓的「外界信息」所干扰，根本就无从得知所谓真相。

事实证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不关注什么真相。

在这个热搜满天飞的娱乐时代，「我们」早已被信息所淹没。

唯一的区别是，有没有人试图挣扎一下而已。

导演何爵天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法庭是一个寻找真相和正义的地方？还是一个表演舞台？

看似愤慨的话语背后，恰恰是《正义回廊》不断追问的现实情况。

我们的现实生活就是，很多时候都在「鸡同鸭讲」。

包括该片在很多短视频网站上，常常被剪辑出来张显宗与女人亲密的镜头，以此来博人眼球。

其实这片段在影片中是一个关键线索，而不是很多意淫之人期待的「大尺度」。

那段镜头是张显宗去应聘色情演员，于是导演临时安排女演员，配合他出演一段。

结果他临阵退缩，隐喻着他的性无能。

而性无能恰恰对应着唐文奇的一段证词。

因为唐说张把他家当炮房，常常带不同的女生回来做爱。

很显然，唐文奇在说谎。

而且警察当初其实发现了唐文奇的家，有二级会计证书。

证明了唐文奇没有大家形容中那么「傻」，甚至比预期中要聪明很多。

可这一切，没人关注，没人在意。

就连被「误解」的张显宗，都只不过是一个轻蔑的眼神而已。

也许，张显宗从认罪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再有任何解释。

这同时印证着他对当下司法制度以及社会现实的深度失望。

与之对应的，便是影片中常常穿插出现的，男主化身希特勒，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下属，任他调遣。

独裁、不信任等意象更加明显。

《正义回廊》中有句台词非常锋利：

冤狱是比放过有罪的人更为不公义。

以此来看，唐文奇的无罪释放，真的是法治下的结果吗？

还是那些被误导的陪审团们，一念之差的「凭感觉」决定呢？

而案件的真相，仿佛像是片尾的蛛丝一样，一层一层地包裹住了唐文奇。

正义在哪里？

真相在哪里？

究竟是无从知晓，还是说它们都躲在某个迂回曲折的回廊里？

那些游移不定的陪审团，

是我，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