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到极盛，只怕再下一场雨，便只余残红满地了。

他犹自叹息，从前清莫最爱的花就是海棠，可惜该逝去的东西终究是要逝去的。

景阳帝于三日前遇刺，逆贼已伏诛。

无人想到那个出手狠辣的刺客竟是个相貌秀美的女子，无人想到她在那个本该待字闺中的年纪，眼里却有那样无悔的决绝。

无悔……却恨。

他摘下一朵海棠细赏，这时手下来报：清莫已在狱中自尽，死前在墙上写下血字，字迹扭曲模糊，却能勉强辨认出是——

我恨你。

发现她的尸体时，那里早已是一片灰败之色，唯有那三个字刺目鲜艳得如同行将败落的海棠绽放出最华美的生命。

清莫八岁时就被他买下，被精心培养成他的杀人工具，她自小杀过的人比说的话都多，一天一年，在腥浓血气的浸泡中成了他手中最可怕的刀剑。

十数年的岁月皆是如此匆匆走过，麻木，乏味。直至行刺前一晚才稍稍有了不同，在庭院里，他邀清莫同他下棋，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输了，她想重走最后一步棋却被他的一句落子无悔拦住，谁料清莫干脆一把弄乱所有棋子，还得意地看着他。

他微怔，这是她第一次使小性子，也许这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片刻，清莫落荒而逃，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一次，直至在狱中死去。

回忆使他心烦意乱，他坐在当日与她下棋的石桌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数杯之后，竟也有些醉了，恍惚间似是入了梦。

梦中，清莫站在一片海棠花里。

黑发，红花，美到极致。

她说：“我恨你。”

冷若冰霜却并非从前的面无表情。

他淡漠：“在你八岁时，我就说过，我买下了你的命，你早该有所准备，而我，并不欠你什么。”

她神情凄惘：“原本死亡确实是我早已准备好的归宿，从前我视你为主人，时时仰视，并无丝毫差错，但你为何要在行刺前夜准我与你平起平坐地下棋？”

从前清莫仰视着他，只能看见他冷峭的眉目，但那天晚上，他如水的目光已让她方寸大乱，柔柔一笑则使她彻底倾心。

“……对不住。”他此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清莫却笑得释然：“其实也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喜欢上你是我自己种下的孽，此生我恨你，下一世必定不会再恨了。做人太无奈，下辈子我不做人了，我想变成你庭院里的一朵海棠，冰雪未融就开，百花肃杀也不谢，如此我便知足了。”

他突然惊醒，此时，已是深夜。

抬头，夜空中星辰清冷零落，似一盘对弈的死局。

如今他走进死局。

入冬，鹅毛大雪自苍穹纷纷扬扬地落下，狂风卷着雪肆意呼啸。

侍女进屋为他生炉，他望见飘进屋内的雪花，问了一句：“院子里的海棠开了吗？”

“主人说笑，这寒冬腊月的，海棠花怎么会开？”

“也是。”他轻叹了一口气。

屋外，冰雪包覆的枝条上，偷偷地冒出了一朵花苞，小小的，并不起眼，但红得刺目，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