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帮着色哥收拾好桌上的杯盘狼藉后,他最后瞟了我一眼,微笑歉意地说:“杨老板,再等我一分钟。”说着,他挑开门帘,钻进了里间卧屋。
我顺着挂起的门帘朝里瞅了瞅,只见色哥在单人床前的一张梳妆台上,东瞧西望地梳理着稀疏的发丝,双手还不停地往脸上涂抹着香膏,用剃须刀小心翼翼的把唇髭刮得根毛不生,然后在细长皱折的细脖子上锁好一条蓝领带,穿上笔挺挺的黑色泥子大衣,乔装打扮地走了出来。
“哎呦,色大哥打扮的蛮精神!帅哥一枚。”
说着我竖起大拇指,朝老色跟前晃了晃。
“到了那种地方太邋遢,别人看都不看你一眼。”
色哥揩了揩镜片,和我一块哼着小曲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门。
沙沙沙地踏着积雪深厚的老道,昏黄的路灯下见不到一二个行人,繁华的新城早已西迁,古城便极少有人光顾了,雪夜里这个处在古城一隅的旯旮自然就显得更加静谧和寂寞。

来到一栋用高高的马头墙封就的百年旧房前,在长长的三级石阶下,老色顿了顿脚掌,指着斑驳脱色的大门说道:
“嗯,到了,就这儿。”我对着阶沿割了割沾满雪泥的鞋边,也跺了跺足部,心想门外到处都是一片鸦雀无声,有什么好玩的?
老色弯下腰,紧紧贴着破旧的柴扉缝隙向里偷窥,感觉屋内闹轰轰的,门也没有关紧,顺手一推,“嘎嘎”两声,我俩顺势挤了进去。
这里共三进深三间房,走过院坝外,穿过堂屋,我跟着老色勾着头径直迈进了第三间房门槛,里面三间小屋破裂的地楼上,三个火坑烧着旺旺的檀木树炭火,最外间的火坑上从楼柱往下吊着一口黢黑的大鼎罐,呼呼地正烧着开水,让来玩耍的人随时能有热水泡茶喝。
“嘿,老色,一段时间不见,溜光溜光的,到哪里快活去了。”
一个穿着破旧老式军大衣的男人,见到我跟老色走进来,拱着手向老色打招呼,并随手移来两张坐椅叫我们坐下。
“老了,还能死到哪里去?托你老哥的福,还能吃能喝,这几天雨雪天滑,就不来看你了。”
老色从衣袋里摸出几根“金白沙”向在坐的人丢去,回答说。
“怕是天气冷,天天搂着哑巴阿妮睡,不想出门吧?”
无意中有个戴着露了棉花的破棉帽的男人取笑道。
“我哪有这个命,像驼子大哥天天守着个年青婆娘,那才叫一个劲的安逸哦。”
“色大哥,别人拿你开荤,你又转移话题,拿我家驼背说事是吧?,真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

一个名叫爱莲的丰满女人,背后托根又长又油黑的发辫,垫起脚,伸出手,露出了白花花的肚剂,把滚开的鼎罐小心用力的从钩上取下来,接了色大哥的话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趁着他们插科打诨的空隙,我里里外外地蹓跶一遍,看了又看:三个房间都挤满了男男女女,剥瓜子的剥瓜子,中间房子,有两个毕里剥落正烧着木蔸的火炕,火坑四周烤满了红苕土豆,喝的喝茶,抽的抽烟,但以女人居头,她们不是低头织着毛线衣,就是舞着手臂一抽一戳地的做着布鞋,但大多数是静悄悄地谈着白,人人都梳妆得干净别致。
“杨老板,你窜到哪里去了,快进来!”
正当我想到第三间房子坐一坐时,老色在最里间房子喊我了。我拨开人群又重新走了进去。
这时火炕边只剩下老色和俩个女人了。女主人爱莲去帮客人添热茶水了,先前两个男人各自找到了相好都带出屋外玩去了,驼背则回乡下走亲戚了。
“这个是幺妹,她是英英。”
老色跟她们似乎很熟,向我逐一介绍。她们可都是美女,相中了就请吃夜宵。
“你们走到这里来了,难怪没看到你俩个人.”
介绍中,突然从外间又走进了一个女人,样子看上去才盘过一个子女,亭亭玉立,身材还不走样,胸部高耸颤抖,好像在哺乳期。见到我这个从未到过这里的陌生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并用眼狠狠地剜了我一下,立在那里不动。

“七妹,你翘着个大臀又颠到哪里去了,叫你取个茶杯,半天不见人影!”
听到外间屋主人爱莲的叫声,这个叫七妹的少妇挺精致的盯了我一眼,随后从屉子里取出茶缸蹓了出去。原来她是驼背的远房表妹,进城来帮表哥驼背忙,顺便找些家用钱。
此时,老色剥着花生米一颗颗向其中一个微胖的女人嘴里喂去,一点也不顾及还有俩个人在身旁。
“杨老板,荷花妹这么热情地陪着你,你怎么竟然无动于衷呢?”
老色见我正襟危坐在火炕边伸着手烤火,打趣说道。
“你朋友哪会看上我土里土气的乡下妹呀?”
胖女人开着玩笑向我瞪了一眼说。
“哦,知道了,杨老板头次来,旁人在,是不是放不开呀?哈哈哈!”
老色眯了我一下,把我当童男了。
“那你还呆在这儿碍手碍脚干吗?”
微胖的女人蹙眉瞅了瞅老色说完后,顺势挽着老色的胳膊朝一边走去,老色看着我依然缩手缩脚,又回头丢了一句话:
“杨老板,我们帮你腾地方,该放开手脚了,别像块石头木呆呆的,白白浪费了良辰美景。”
剩下了荷花和我俩人坐在旁边烤火,为了打破尴尬场合,我挑起话题攀谈起来。
原来这里是别人闲置多年的老屋,屋主一家已远居北京,为了不让祖上房产毁坏坍塌,就得有人常居,保持一点烟火气,才把房子租给了叫驼背的老街坊邻居,驼背是一个鳏夫,无儿无女,为了让他把祖产守好,只是象征的收一些微薄的租金,算是对他的最大照顾,驼背从一个电站退休后,兄妹多返城无房住典租了这里,为人和气,又善于待客,便到这里开了家简易的茶馆,除了茶客,来玩的人也挺多的,主要是从乡下来城镇打零工的农民工,兼有城市中的无业游民,这些人做工之余就把这儿视为娱乐之地,老色从前跟驼背是在一个电站上班的工友,所以常常光顾此地,是响当当的老宾主了。
“哎呀,快十一点了,得回家去。”
我用小指勾开衣袖低头一看,时间不早了,四顾四周,不见老色踪影,寻来寻去,女主人爱莲才努努嘴,用手指指楼板,我才会意到老色上楼去了。
我踱到楼梯下,朝上喊道:
“色大哥,回家吧。”
好一阵子,老色才稀里哗啦地从楼上下来,一边系着衣扣,一边用手指理着凌乱的头发,回道。
“好咧,就来了。”
当我们走出这家街弄的时候,厚厚的积雪足有膝深,在岔路口我本想护送他回去,老色却说:
“谢谢了,乐乐妈就在附近,我看看去。”
我心领神会,便一个人歪歪扭扭地走向了回家之路。(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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